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烟是什么味道
烟是什么味道
——波涛
一.
我为他点燃那支“兰州”牌香烟的时候，他已经睡着了。我没有想到他竟会这么快就睡着，我还在跟他说话？反正他就睡着了，气息均匀，神态安详，就像极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。我又一次仔细的审视着他：一脸的大胡子更加浓密，额头的皱纹道道深陷着，歇顶的脑袋上可怜的一点头发已经花白......他就平平地直直地躺着，脑袋下枕着装了小米的枕头，身下铺着装了小米的褥子。
我又抬起头环视这间屋子，依然那么幽暗，依然那么潮湿。两张桌子，一个衣柜。桌子上放着一台17寸黑白电视，不知道是哪一年代的了；还有一台小小的收音机，可以放磁带，再就是暖水瓶，杯子，还有一大包一大包的药了。衣柜与桌子的角落，放了辆轮椅，上面的包装纸还没有完全褪去，显然还是很新的。我又把视线停到了他那胡子巴茬的脸上，看着那深陷的双眼，看着那塌陷进去的脸庞......
那支烟已经燃去了一半，在我的手里，于是我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口中。
“咳，咳-----”我终于咳了出来，并且呛的泪流满面。因为我从没吸过烟，我一直认为那就等同于是在吸毒，是在自灭，但我还是挣扎着将那支烟吸完。其实我就是想知道：烟是什么味道？
不知道他为什么就是那么的喜欢抽烟，或许是为了减少大脑里的思维吧！可令我奇怪的是他绝不抽那种便宜的烟，他说没有味道，我问他什么味道的时候他就这样回答了我。我想或许是他的烟隐太大了吧，或许是他把烟当成了象征自己价值的一种的标志吧，总之他就是不喜欢......谁知道呢？谁知道呢？但是我在后来买给他那包“兰州”牌香烟的时候，他却抽了，并且显得喜滋滋的。我又不明白了，这种廉价的只卖一块钱的烟，连过滤嘴也没有，他竟然抽上了，而且抽的很高兴。他抽着那支烟，我为他讲着我在学校的故事，讲我们班上的漂亮女生，讲我们学校的龙头老大......当他开口说话，给我讲他曾经在部队的生活时，我才发现他已经抽完了那支烟。于是我就帮他又点了一支，可当我点燃要给他时，却发现他又已经睡着了。就在刹那。
最后，那支烟是我抽完的。
二.
我走在乡间的小道上，虽然很窄，虽然崎岖不平，但空气中却充满了一种活力，不，应该是一种气息。这种气息让人更有朝气，让人有了更多的遐思，让人可以忘记生活的烦琐，直至渐渐睡去......
我的脑海里又闪现出他那饱经沧桑的脸庞，他许久没有剃除的已经略微发黄的胡子，还有荣绕在他眼前的缭绕的烟雾。他十七岁当兵，二十一岁退伍，只读过小学。退伍后与战友一块混社会，当地痞。二十二刚过，他就结婚了，娶的是临村一个花支招展的女人。再后来，他有了儿子，女儿，有了家......可他却一如往常的暴躁，为了意气之争与别人打架，甚至有一次，他与三个战友到一个偏远的村子去帮别人索债，结果大打出手，被整个村子的人打的头破血流，被从村子里赶了出来，从上上跌落下来。
直到他的战友们都陆续被抓进了监牢，他才似有所悟。虽然那时他豪气满天的称，弄一笔钱去救兄弟，拼了也值。但后来他还是没有去，因为他没有弄到那一笔钱，甚至连吸烟也要到店子里去赊帐。至于什么其他的原因，就不得而知了。
他的烟隐依旧是那么大，一天三包，每包五块。
直至后来他的女人跑了，也就是跟着另一个男人远走高飞了的时候，他的故事才告一段落。喝酒、酒醉、车祸、抢救，以至到现在瘫痪在床。他躺在床上，只有眼珠子偶尔能眨一下，嘴巴能张开，然后就只有呼吸。
他说，弄一支烟抽抽嘛。
我楞了楞，什么都没有说。
但是在看着他抽烟时的那种愉快的样子，我开始在想：烟是什么味道。我问他：烟是什么味道？
他抬了抬眼皮，抽支看看。
我说不会。
他笑了。又像少男少女般单纯，露出少了门牙的一排黑黄的牙齿。然后他把头迈向了窗外，他在看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树，可树上除了几个还没有成熟的柿子和一大片一大片的叶子外，什么也没有。
你看，他说。我说看什么。
他说你看那毛毛虫。我说哪有毛毛虫？
他不吭声了，我就顺着他的视线向柿子树望去，可什么也没有看到。于是我索性走了过去，果然真见到一只毛毛虫沿着树杆往上爬。我才想起来，自己前段日子丢了近视眼睛。
他呵呵地笑着问我，你的“兰州”呢？
于是我又点了支“兰州”给他。他咬在口里，恶狠狠地说了句：妈的，那臭婊子......我知道他在说什么，因为他突然间看到了那只毛毛虫正与另一只连在了一起。
他凶狠地抽了几口烟后，随即又变的缓和了许多。
三.
我开始抽烟了。
因为我开始感觉到了一种叫做“烦”的东西在我了，涌满了我的全身。所以我买了盒“兰州”牌香烟，不知是因为它有独特的味道，还是因为它只卖1块钱。我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开始抽烟，只记得有一次问他为什么要抽烟的时候，他只是邹了邹眉头。
我想，人只有在烦的时候，才会邹眉头。
我坐在一片杏树林里，拿出一支烟，点燃。深深地吸了一口，但我还是咳了出来。但是咳嗽并不能阻止我吸我的烟，于是我就吸一口，咳一声，咳一声，吸一口。当第七支烟抽完的时候，我已经不再咳嗽了，只是感到了一阵晕旋，可心情却舒畅了许多。似乎那种被叫做忧愁与烦恼的东西，都跟着烟雾一飞而去，急急地逃离。
于是我就在山上的林子睡着了。睡了一夜。
四.
他说，推我到后山去转一圈吧，我好久都闷在屋子里，没有出去透过气了。他一脸的稚气和诚恳，完全不像三十多岁的人的表情。
我说喔。就帮他穿衣服，这时才发现他背部还有腿上好多地方都已溃烂，露出了令人恐怖的烂肉和白骨。帮他穿衣服确实是一件困难的事情，在把鞋子套到他脚上之后专业治疗白癜风，我就把他抱上了轮椅。他的身躯显得非常瘦小，一下就完全险进了轮椅的坐垫里。要推他出门时，他拉了拉我的手。我突然怔了一下，他的手会动了。我吃惊地盯着他转过来看我的眼神......他的手指了指，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把他的裤子拉链拉上，他笑了笑。说，枕头下边。于是我拿起他的枕头，从下边拿出来了一包“凤凰”牌治疗白癜风费用香烟，他眨了眨眼睛，他说，这种有股清凉的味道，更能消火。
我推着他绕了一大圈到后山上。但由黄土地连成一片一片的山上并没有什么风景，只有一地地玉米麦子的翠绿的杆和山上乱跑的羊群。风嗖嗖地吹过了头顶，我和他都不再说话。
也许，他在回忆他的过去，同别人抡刀舞棍，同朋友举杯狂饮，同女人缠绵悱恻......
我也在进行着自己的思索。
“生活
啊生活
你不正如一张布满窟窿的帆布
油油地
向我压下
帆布的缝隙间隐匿着
----疯子、老鼠、毒蛇
啊空气
什么时候给我一点光明
.......”
“点支烟给我！”他脑袋没有动，就对我说。
“啊----”他吸了口烟，我以为他要说什么，但他却什么也没有说。我突然间又禁不住问他：烟是什么味道。他说你不是抽过了吗。我说但今天又不知道了。他说抽两支吧。我说我一下子就抽了七支。他有不再做声了。但我看到他抽完了半支烟的时候脸上有了一丝光彩，不再是那么沉重，阴郁。
我到底还是抽了一支他的“凤凰”牌的香烟，禁不住他对我的诱惑。但突然间就感到一股凉气直窜心底。我打了个寒颤，赶快将烟掐灭，扔掉了。我没有让他看见。其实我只是怕了。
偶尔有几只黑黑的乌鸦从天空低低地飞过，他就把还未燃完的烟蒂用指头狠狠地弹出去，嘴里咕隆着：妈的......
北京中科白殿疯眞棒 五.
我把最后一支“兰州”给他的时候，我没有再问他关于烟是什么味道那样无聊的问题，我只是对他笑了笑。
我知道，烟就像是自来水一样，只不过里面被人偷偷撒上了毒药，而已。其实，什么味道也没有。它虽然可以麻痹今天的伤口，抹去北京专门治疗白癜风的医院昨天的记忆，但是明天，明天呢？
我突然想起了一句名言：人是为了烦恼而活着。
既然如此，人又何必去苦苦挣扎？
我扔掉了那个空烟盒。
虽然他是我父亲的兄弟，是我祖母最小的一个孩子，是我的叔叔，一个饱受沧桑的男人，虽然后来我不给他买烟了，虽然他骂我没良心，但我只是笑了笑，对他，和我的记忆。
只是笑了笑。
我问了他最后一次：烟是什么味道。
他不做声，只是怒怒地盯着我。
我突然间大笑了起来：你知道吗？你知道吗？
2006.08.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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